閑話“大丈夫”

寧寧

安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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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人語境里的“大丈夫”，用我們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真男人”，用坊間略帶江湖的話說，就是“夠爺們”。

    男人有真假之別嗎？答案是有的，只不過衡量真假的標準并不統(tǒng)一，幾乎每一顆人心，都是一桿自以為是的秤，一把無比任性的尺。

    你心中的龍虎，可能是我心中的蛇鼠；你心中巍巍的泰岳，可能是我心中飄飄的鴻毛。

    然而，人與人評判的微觀性差異，在社會宏觀性的評判標準面前，顯得微不足道，幾乎可以達至忽略不計的地步。也就是說，就社會而言，對真男人還是假男人的認定，早就有著一條相對穩(wěn)定的基準線。

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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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社會整體的觀念，真男人應(yīng)該具備的素質(zhì)，可以概括如下：有責任，有擔當，有正義，有誠信，不輕易下跪，不輕易屈膝，不輕易示弱，不輕易被擊垮。

    在這些事項中，下跪和屈膝，是最為忌諱的兩種行為方式。所謂“男兒膝下有黃金”“寧肯站著死，不愿跪著活”，以及“寧死不屈”等所強調(diào)的，都是作為男人應(yīng)具有的尊嚴感和廉恥心。

    尊嚴之于男人，猶如立柱之于房舍。立柱倒了，房舍也就倒了。

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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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嚴是由多種要素構(gòu)成的，其中最為核心的則為氣節(jié)。

    氣節(jié)主要表現(xiàn)在不仰人鼻息，不卑躬屈膝，不阿諛奉承，不賣身求榮，不舍魂換貴，更不食嗟來之食。

    臉面，是尊嚴的組成部分。民間有言：人活臉，樹活皮，老籠沒鋬死難提。

    這則俗語，把臉面和人的生死掛鉤，其潛臺詞是，不顧臉面者，儼然失卻了做人的根本，甚至已蛻化至僅剩人的皮囊了。

    但問題在于，很多很多丟失臉面的人，不但活得異常風光，而且還擁有了一張變戲法似的陰陽臉：對強勢者一張臉，對弱勢者是另一種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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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孟子關(guān)于大丈夫“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高論，很多人可謂耳熟能詳，卻不知此幾句話是從一段較長的論述中抽取出來的。

    這三個慷慨激昂的并列句式，源自孟子與弟子景春的對話。景春贊許著名的說客公孫衍和張儀為大丈夫，所依據(jù)的是他們能“一怒而諸侯懼”。在景春看來，有虎狼之氣勢，有震懾之效能，能讓諸侯們膽戰(zhàn)心驚，即大丈夫是也。但孟子對其卻并不茍同。孟子認為讓人懼怕，那是蠻橫和霸道之所致，與大丈夫的精神指向并無關(guān)聯(lián)性。那么，孟子心目中的大丈夫究竟為何呢？答案為：“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之道?！?br />
    把孟子的話翻譯成白話文，即為如下的內(nèi)容：居住在天下房屋最為密集的民間（用當下的語言表述，就是走群眾路線），站立于天下最為公正的立場，按天下人都施行的普適之理，走天下人都走的光明大道。如果自己實現(xiàn)了志向，就引領(lǐng)百姓一起去奔往幸福；如果不能實現(xiàn)志向，那就特立獨行，獨善其身，去追求自己認準的既定目標。

    這段話，是我根據(jù)自己的理解翻譯的，與某些教科書上的翻譯不大一致。在我看來，某些教科書過于生搬硬套，止步于紙面字詞的表象，缺乏對孟子思想延伸性的開掘和解讀。

    同時，在這段對話里，頗有意思的是，孟子還對“順從”予以了否定。孟子不以順從為美德，認為稀里糊涂的盲目“順從”，非大丈夫之作為，而是“妻妾之道”。

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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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孟子設(shè)置的標準，天下蕓蕓須眉，有幾多實質(zhì)性的大丈夫？

    正人君子稀缺，必致雞鳴狗盜之輩大行其道；舍生取義者遭遇譏笑，必致茍且偷生者長盛不衰。

    中國男性血性之喪失，非今日之伊始，而是仰仗于奴性文化與殺戮血河源遠流長之雙重造化。

    明朝萬歷年間登臨華夏的傳教士利瑪竇，在觀看上流社會的男性打架時，不禁啞然失笑：“彼此爭斗時表現(xiàn)出來的，也是婦道人家的慍怒，相互毆斗時揪頭發(fā)?！痹谀慷眠^他們的日常生活后，利瑪竇更是表現(xiàn)得少見多怪：“這些男人們不惜每天花費兩個小時來梳理他們的長長的頭發(fā)，考究地整理他們的服飾，他們就這樣悠閑自得地打發(fā)著美好的時光。”

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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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而言之，是否為真正意義上的男性，并不能純粹以生理為依據(jù)，還需要對其精神的樣態(tài)進行考證。

    外形魁梧壯碩，張牙舞爪，不一定就是真正的漢子；外觀矮小瘦弱，內(nèi)斂拘謹，也不一定就不是漢子。

    是不是好馬，讓其在遙遠的路上馳騁方能斷定；是不是漢子，唯有身處險境才能顯出其本色。（作者系《美文》雜志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