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飛的鯉魚

劉備笑

會飛的鯉魚

                     文/劉備

    對于身逾不惑，也就是出生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那一槽的農村男娃子們來說，那個年代應該有很多值得去品味的一些東西，當然一些糗事也是值得從記憶的櫥柜中去翻搗出來，偶爾晾曬一下的。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的隨南洪山鎮(zhèn)朱家集，就是我的家鄉(xiāng)所在。那個時候的朱家集，山豐水茂。山豐是因為屬于大洪山的支脈，那個年代還沒有時興起種植什么袋料香菇，所以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們頂多也就是砍伐一些雜樹枯枝作為一年上頭對灶王爺的供奉；實在缺油鹽錢的話，也只是狠狠心去伐下幾株死樹后用板車拉到洪山鎮(zhèn)上，以求周全一二；水茂則是因為一條從東發(fā)跡一水向西的河流在經過多次合縱連橫之后，匯集到了朱家集。

    在成長的過程中，我多次聽到不同年齡的老人們講：1954年這條河發(fā)大水的時候，他們嚇得躲到武圣宮山上，還親眼見到洶涌的河水里有一條很長很粗大的東西，從大水中從上向下在游動，那個東西的頭部有兩個像燈籠一樣的東西，很明亮。還會順著水勢，忽上忽下，于是就有人言之鑿鑿地說：那是“走龍”。

    從此，“朱家集走龍”便從這一年開始，在朱家集一帶傳揚開來。當然，自古至今幾千年來在我們中華大地上，在雨驟風急水猛之時，“走龍”的傳聞早已不是一件兩起了。（牛過河扯遠了，還是言歸正傳吧。）

    那一年，我大概是六七歲吧。那一年的五月，我記得也正是搶收搶種的時節(jié)，男女老少都在田里忙碌著。這天，抱了一上午麥鋪子的我，山泉水是喝了好幾回，汗也是出了好幾身，待到快中午的時候，我已經是累得話都不想說了。

    父母親看我實在是干不動農活了，便讓我莫要在路上貪玩趕快回家做飯去。受領任務的我，一路小跑著向家的方向趕去。

    回家必須要經過我前面說的那條河，這個時候已進入枯水期，水已經不是很深，我可以很輕松地踩踏著前人搭砌的這條石坎越過這條河。在走到河的中間時，我不經意看見有一條金黃的大鯉魚，正在呈上水的姿勢在一個小水坑里使勁地抖動著胸鰭、尾鰭，攪動起的水花就像是孫悟空見到金箍棒一樣的使勁地撩動著我的眼睛和心臟。

    這時，我的小心臟開始劇烈地蹦跳起來：如果我能將這條大鯉魚抓回去，它不就會成為犒勞我們一家?guī)卓谌说呢S盛晚宴了嗎？

    我三步換作兩步地奔將過去，想用我七、八歲年紀的體力和胳膊將這條鯉魚俘虜下來。誰曾想，我的兩只小手根本就不是它的對手，它只是在水坑里扭動了幾下它那圓滾滾的身軀，就輕輕松松地掙脫開了我的一雙小手。當我再去摁它的時候，它好像是挑釁我似的，輕輕地摔了一摔尾巴，就撲了一個滿臉泥水給我。

    “小樣，我就不信我制服不了你！”我再次使出吃奶的力氣想要讓它束手就擒，然而，我的愿望還是泡湯了，它還是輕輕地扭動了幾下身軀，就將我的力量化解與無形之中。

    怎么辦？我還要回家做飯??！正當我左右為難的時候，從河對岸走過來一個男人身影。哎呀，我終于等到有人來幫我了。

    等到那個男人走到河道中間的時候，我朝著他喊道：叔叔，我看見一條大鯉魚，但我力氣太小了，逮不住它，請您幫我一下！

    這個中年男人聽見我說話，又看了看我身邊水坑里的大鯉魚，也是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將過來，左手摁住魚，又騰出右手的兩根手指猛地從魚嘴的位置摳了進去，很輕松地就將它提了起來。

    提起魚的這個叔叔便大步朝河岸上走去，我一邊跟著他一邊羨慕地說著：叔叔，你真厲害！

    上到河岸上，我對他說道：叔叔，謝謝你！請您將魚給我，我還要回家做飯呢！

    “什么？要魚，魚是老子抓的，你憑什么要？滾蛋！”

    “叔叔，你不能不講道理呀？那魚是我看見的，是我請你幫我抓的，你憑什么不給我？”

    “怎么了？老子就是不給你，你能拿老子怎么辦?滾開，小心老子揍你！”

    咦？怎么會這樣？剎那間，這是喜劇要變成悲劇的節(jié)奏嗎？

    怎么辦？本來可以屬于我的東西，他憑什么搶走??？

    跟著他，我緊緊地跟著他，我還一邊歇斯底里地哭喊著：不要臉？敢搶我的魚！來人啊，有人搶我的魚！

    緊跟了一路，這中間還被他推搡了好幾回，還被他踹了幾腳。但我，絲毫沒有放棄；就快要到他的家了，他仍然沒有想將手中的魚還給我的意思。

    他提著魚，自顧自個地回家了。而我沒敢繼續(xù)往前走，因為他的家門口有兩條模樣丑陋的大狗，正瞪著眼睛望著我。

    我在距離他家門口不遠的位置站立蹦跳哭喊著，而他不時丟給我?guī)讉€字：小王八蛋，趕快滾再不滾，小心老子放狗咬死你！

    在這段時間里，在農田里忙碌了一上午的他的左右鄰居明白了是什么事后，也紛紛勸說他，讓他將魚還給我。然而，他依然不答應。

    再后來，聽聞消息的父母親和哥哥也從農田里趕了回來和他據理力爭，但他依然故我，甚至威脅我們：再他媽的不滾蛋的話，小心老子弄死你們全家！

    這時候，有圍著看熱鬧的好心人從后面勸說我們：算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昧著良心和一個小娃子搶一條魚，他即使開心地吃了，只怕以后也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哦！

眼看著沒有什么希望了，父親拖著我離開。而我不想放棄，我一邊努力地想從父親拖離我的臂膀里掙脫出來，一邊對著搶我魚的那個人哭喊：你給我等著，老子現在搞不贏你，十年二十年后，我會讓你加倍還給我的！

    時光荏苒，有一年的有一天，在我初中讀書歸家的時候吧，偶爾從父母親的閑聊中聽道：搶老二鯉魚的那個人的老婆，因意外去世了！

    少年的我，聞聽此言，心臟不由得抽搐了幾下。

    再往后，我當兵離開家鄉(xiāng)；再往后16年，我回歸家鄉(xiāng)；再往后，我在離家?guī)装倮锿獾牡胤焦ぷ魃睢?/font>

    在這些年中偶爾回歸老家的日子里，再在老家的角角落落里瞧見他，他那日漸老去的身形和躲躲閃閃的眼神，反倒讓我的心中生出許多的不淡定來。

    時今，在這個季節(jié)里我寫下這篇文字，我慶幸我走出了煉獄；現在，寫下這篇文字，我也是希望藏在我心底深處這么多年的這個陰影，也正好可以像這個秋天那些樹上的黃葉一樣，隨著時光和季節(jié)的轉換，飄散去吧。

    因為：人本善良，性本善良，心本善良！